又是一年枣花香

　  生在泰安却长在沂蒙。又是春天，故乡山东沂蒙山区，如今又是枣花香飘时。
　　记忆里，故乡枣树极多。小街口、石桥旁、屋角院落全生满了棵棵旺盛的枣树。就像故乡人一样，故乡的枣树生命力极强，倔强地把根扎进贫瘠的泥土里，擎出一片片绿荫。
　　故乡的枣树是地道的沂蒙老山红枣，个头极大且又脆又甜，故乡人都以此为骄傲。
　　我怀念起故乡的枣树来了。
　　暖暖的春风里，清清脆脆的燕啼声唤醒了沉睡一冬的故乡。故乡人脱掉了厚厚的棉衣，开始下田耕作。似乎在一夜之间，光秃秃遥对天空的枣枝钻出了一簇簇淡黄色的嫩芽儿，怯怯地望着眼前陌生而又清新的一切，一面又偷偷地呼吸着溶解了阳光和鸟啼的空气，像可爱的小精灵，在春风里散发着生命的芬芳。
　　几场春雨过后，枣叶在饱汲了春雨甘霖之后发疯地长着。没几天的工夫，树上便长出了鲜绿色的叶子，像是披了件鲜亮的翡翠衣，在风中尽情摇曳。也就在这个时候，枣花开了。
　　“枣花开了！”孩子们奔跑在街道上，惊喜地喊着。簇簇淡黄色的小花在阳光下颤动着，把醉人的馨香摇给风儿，风儿再把这淡淡的香气洒遍小村的角角落落。故乡人是最愿闻这枣花香的，深吸一口气，让气息顺着喉道进入你的心脾，像母亲温柔的手抚摸着你。
　　花香来了，蜜蜂也便来了。它们整天忙碌着采花粉酿蜜，村子上空便整天响着一种似纺车般的“嗡嗡”声。养蜂的大都是外乡人，故乡人也慷慨，任由他们的蜂把故乡山枣的甜蜜衔走，热情周到的故乡人每年也总会收到放蜂人的一份礼物――枣蜜。
　　花期过后就进初夏了，雨水充足，阳光也厉害起来，枣树这时候正是生长的黄金期。之后，便像戴上了一顶绿色的冠帽，擎一大片绿荫给故乡人。这时的枣儿已长成黄豆大小，一串串坠满了枣树枝杈，摇头晃脑惹人爱。嘴馋的孩子早已在心里嘀咕，什么时候枣儿能熟了呢？盛夏，故乡人扯一凉席在枣树下铺好，坐下来手摇蒲扇侃大山，或者在树下石桌上摆上茶壶茶碗，坐在石凳上，在蝉声的喧嚣中细细品茶，悠然自得。
　　“七月十五枣红鼻，八月十五撑肚皮”。乡村的秋似乎来得格外晚，七八月间风儿渐凉了，但枣叶却迟迟不肯褪去绿装，一棵棵似红非红的大枣随风摇曳。这时候孩子们中的“调皮鬼”活跃起来，总是趁老人们不注意就“噌噌噌”蹿上树，藏在枣叶间，痛痛快快地吃枣。故乡的枣特别中吃，摘下颗半红的大枣填进嘴里，一咬，特脆，那甜中带酸的滋味唤起你的食欲，不吃得把牙酸倒不罢休。要是有老人在场，小孩是不敢上树摘枣的，因为还没到收获季节，老人们怕糟蹋了红枣。而且这树上还有一种长满青毛的小虫子，那东西特厉害，你若触上它一根毛，便让你疼半天，所以孩子们是常用竹竿打枣的。“砰！啪！”红枣掉在地上，孩子们一齐跑过去捡，看谁先捡到，看谁先开始解馋。
　　不用多久，枣儿便都红透了，缀在枣叶间点点烁烁，姿态可掬。枣叶也在渐凉的秋风中变黄了，开始在空中翩翩地飘落。收枣时节便在孩子们期待的眼神中如期而至了。
　　常常在一个日薄西山的黄昏，西天还燃着堆堆晚霞，老奶奶颠着小脚，胳膊上挎只篮子，身后孙儿的肩上扛根长长的竹竿，来到枣树下。孩子们手举着长竿，看哪个地方的枣密，便把竹竿伸进去，使劲地前前后后一拨，红枣便像冰雹般噼里啪啦落一地。拾枣的弯着腰，一手提着篮子，一手蜻蜓点水般地拾枣，全然不顾“红枣雨”砸在背上的疼痛。篮子里的红枣快满时，枣树上便只剩下树顶上竹竿够不着的红枣了。孩子们中的“猴精”大显神通，蹿到高高的树杈上，丝毫不闻树下奶奶的担心喊叫，握紧树枝，猛力一摇，树枝上零星的红枣便不情愿地掉落在地上。
　　枣打完了，树上黄绿相间的枣叶铺满一地。抬头望树上时，疏朗了不少，透过树杈可以看见一片蓝色的天空。秋天的天空在乡下显得分外高远。
　　孩子们先是对着枣篮狠狠地吃个够，直吃得把牙连豆腐也咬不了才停。经验丰富的婆婆们便笑着不让吃了，她们施展手艺，把红枣制成各种食品。枣洗净后，部分被晒成干红枣，留到来年春天食用，也可以做药引，如果冬日里有娶媳妇的，红枣更是派上用场。新娘来了，把红枣撒了让孩子们抢，这叫“抢梨枣”。还有一些红枣，婆婆们把它们用白酒浸泡后，封在瓶子里制成“酒枣”。待到冬天启开，便飘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气。咬开一颗酒枣，又软又甜，还有一股酒的芳醇，余味袅袅，令人回味无穷。
　　奶奶特别喜欢院中的那两棵枣树。奶奶告诉我，年轻时候她曾亲自带上一大包红枣到抗日前线去慰问打沂蒙的子弟兵。许多年后，奶奶又把一包红枣塞进三叔的怀里，送三叔参军。那时红枣香里蕴满奶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能忘记每年奶奶总是忙碌在枣树下张罗着收枣，陪孩子们打红枣，给孩子们讲一个一个农家子弟当兵保家卫国的故事。也许是受奶奶的影响，我也对红枣产生了极为深切的感情。一直到后来我在外地上大学、工作总也念念不忘家乡独具特色的沂蒙山枣。
　　奶奶如今早已过世，每年枣树开花、结果都能勾起我对老人的思念，同时也让我铭记家乡人勤劳的品质、顽强的性格以及爱国爱家恒久不变的情怀。
　　如今又是春天，是山枣花香飘故土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