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俗文化”中的繁衍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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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25 14:10:16 作者:王树理(回族)

    羞于谈“性”是封闭乡村环境的一大特色,黄河两岸孔孟之乡的齐鲁大地尤其是这样。但是,“性”又是人类繁衍必不可少的基础,于是,许多乡风民俗就挟裹了或诙谐或率直或隐喻或含蓄的生殖崇拜因素,无孔不入地潜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

    黄河两岸的先民,从古老的礼节和《诗经》《礼记》里,学会了对“性羞涩”的避讳。他们懂得了用含蓄和比喻对羞于启齿的事物进行表达的方式。在黄河东岸山西吉县,我就了解到当地有一种看望月子里的妇女要送桃形花馍的习俗,这是源自对女性乳房崇拜而形成的习俗。还有用“绵绵瓜瓞,民之初生”指代婴儿初生时,像瓜果里面的籽粒,也是很有趣的比喻。而民间对于繁衍的隐喻,最常见的,莫过于食枣乞子。

    黄河流域是著名的金丝小枣产地,“枣下纂纂,朱实离离”的风景,不仅提供了生活的甘甜,还造就了丰富多彩的“枣俗文化”。小时候,老人讲述的故事中,常常有母亲吞赤珠而生下金童玉女的情节。《艺文类聚》中就曾引用《诗含神雾》中的话说:刘媪“含始吞赤珠而生刘邦”。这里说的“赤珠”,过去多无准确的诠释,实际上指的就是小枣。这不仅在初民的图腾崇拜中可以看出,即使到了明清之际,许多文学家还是把红枣称为“赤珠”、“朱实”、“红珠”、“红宝”。山东商河、乐陵、庆云三县的县志中就有不少这样的记载。今年春节,我目睹老家青年人的婚礼,依旧有在婚宴上“撒喜枣”的习俗。闹房的嫂子辈们,一边将大把的小枣花生塞进新人的嫁妆,一边敲打着新房里的家具,喊出许多押韵合辙的连珠妙语:“拍打箱,生一帮;拍打柜,生一对;拍打匣子,生个尕娃子……”毫无疑问,这些“早生子”的期盼,是将小枣花生的谐音与繁衍联系在一起。

    华中师范大学的林继富教授在谈到枣与生殖崇拜时,曾引用《仪礼·士昏礼》《尔雅·释亲》《礼记·昏义》等典籍中的论述,从多方面论证了枣俗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如《仪礼·士昏礼》中称:“妇见舅以枣栗,见姑以脯。”这里的“舅”和“姑”不是现今意义上的“母亲的兄弟”或“父亲的姊妹”,而是“夫之父曰舅”,“夫之母曰姑”。让新媳妇吃枣和栗子,其含意即为“早立子”,也是将枣与求嗣联系在一起的例子。

    鲁北平原的枣农,每年开春都要对已结枣的枣树进行环剥,以促其多结果,结好果。他们把这种寄托着自己希望的劳动称之为“嫁树”。许多人说这个“嫁”字不确切,我却感到这个字用得再好不过了。它既包含了植物学上“嫁接”的含意,又把人类婚嫁的含义置诸于树,使树的生殖与人类的生殖达到了一种和谐。元朝人王祯在其《农政全书》中记载:“正月一日日出时,反斧斑斑椎之,名曰‘嫁枣’。不椎则花而无实,斫则子萎而落。侯大蚕入簇,以杖击其枝间,振去狂花,不打,花繁,不实不成。”可见,这位农学家是把嫁树、疏花做为合理授粉的措施来看的,这与人类的优生优育又有点相似,只不过它是调剂植物生殖生长与营养生长的一种手段罢了。由此看来,这个“嫁”树的“嫁”字,除了嫁接的作用,还隐而不彰的输入了一种象征繁衍的意蕴,说明古老的繁衍愿望已经衍化成了一种潜在的质朴,并成了我们破译古老“枣俗文化”深刻内涵的钥匙。

    守着一条黄河,演绎了这么多有趣的习俗,我们的祖先留下的这些礼俗,应该也是黄河的馈赠吧。

                               (原载《人民政协报》2017-09-18期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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